文|王安兴  曾维陆

　　海南80%的土地在农村，52.2%的户籍人口是农民，20%的GDP来自农业，第一产业的就业人口占比达30.4%。热带农业资源丰富、农业经济总量占比高、涉农人口比例高，是当前海南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本省情，也是海南高水平建设中国特色自贸港面临的最大现实挑战。解决好“三农”高效、协调、可持续发展问题，关乎海南自贸港建设成效，更是推进省域现代化战略进程的关键考验。

　　“两委”教育工程背景

　　基于省情，省委组织部联合省农业农村厅、省财政厅与省教育厅印发《海南省农村党员干部和农民群众“双学历双轮训”教育工程实施方案》，旨在从2020年至2025年，主要面向农村“两委”干部、党员、村民小组长以及优秀青年（“两委”后备干部）等分批分类开展学历教育与轮训。该教育工程的主要特征，一是开展涉农关键人才的培养规模较大。周期内学历教育招生范围涉及2562个行政村，预期培养大专学历人才1.24万名，中专学历人才3万名。二是根据促进乡村振兴需要，结合管理人才与专技人才成长特征，分类开展学历继续教育与培训，协同培养乡村建设“领头雁”与“可农可工可商可服”的新型职业农民。通过对乡镇区域人力资源的充分挖掘与差异化赋能，切实提升本地乡村振兴队伍在数量和质量上的适配性。

　　“两委”教育工程成效显著

　　实施“两委”教育工程以来，地方院校在推进涉农教育改革、推动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

　　一是促进了省内涉农院校与专业的转型发展。目前，省内有两所高等院校的17个专业与4所中等职业学校的18个专业承担了“两委”教育工程的实施工作。各院校在实施过程中结合“两委”学员特征与学习需求，积极进行专业的改组改造，开设了一批服务乡村治理与产业振兴发展的专业，吸纳了一批“土专家”“田教授”，增强了“两委”教育专业人才培养的针对性和适需性，使本地院校高等教育、职业教育与继续教育服务地方发展的路径更加清晰、能效得到提升。

　　二是有力推动了高等教育的普及发展。“两委”教育工程的实施，为来自乡村地区的一万多名党员、干部和优秀青年提供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推动了高等教育的普及发展，缩小了高等教育的城乡差距，为完成劳动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龄从10.8年向11.8年迈进贡献了力量，为落实《海南省“十四五”教育现代化规划》中提出的高等教育普及率由54.7%升至60%的发展任务作出了重要贡献，促进教育公平向农村地区、农业从业人口的深化拓展。

　　三是快速提升农村地区骨干人口的现代化素质。无论是学历教育还是轮训，“两委”人才培养工作都紧密围绕海南乡村发展所需的产业经济、乡村治理、自贸港建设等省情展开，提供了包括农林牧副渔的专业知识、技术技能、乡村事务、生态文明、基层党建等教育服务，全面增强学员乡村治理和产业发展的示范带动作用，有力建设和维护乡村社会和谐稳定治理体系，快速提升骨干劳动人口的科技文化和基层管理能力，为全面实施乡村振兴和“三农”现代化提供了坚强的人力资源准备。

　　“两委”人才培养的挑战

　　对来自农村“两委”学员进行高等、中等学历继续教育，意味着将传统教育中视为学力不足的农业人口，转化为现代农业发展所需要的新型职业农民，这对地方院校人才培养和教育服务能力提出了现实挑战。

　　一是亟须回应农业产业升级与对外开放的外部挑战。海南农业发展一直面临农产品规模小、层次低、影响力弱等现实问题，现代化农村经济运行模式转型缓慢。农业农村现代化已经不再局限于农业物质装备和农村基础设施的现代化，还包含农业经营管理、乡村治理和农民职业化等方面的现代化。海南农业发展需要补齐各类软硬件装备，在生产标准化、数智化和农作物品牌化、立体化，以及减少台风自然灾害影响等方面提升生产能力和稳定性，促进农民增收，推动自贸港建设中的城乡融合发展。同时，农村产业发展需要贯彻碳中和、绿色生态理念，在效率与可持续性之间寻求平衡。

　　二是应对加速教育供给侧效能提升的内部挑战。2025年海南省政府报告中明确提出，培育高素质农民4000人以上，农村劳务带头人、致富能人、乡村匠人“三支队伍”人数超8000人。海南省设有农业类专业并稳定招收涉农人才的高校、中职学校仅各有3所，每年毕业生不足千人，而涉农专业毕业生就业选择时的离农率高达50%。依托普通教育培养高素质涉农人才，对解决当下及今后一段时期内“深化农村改革，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所需人才缺口显得杯水车薪。而对乡村本土人才开展中等以上学历继续教育或培训，往往受到地方政策制定周期性与财政支持可持续性等因素的直接影响。

　　同时，“两委”人才的学习培养实践显示，学历提升与能力培养之间的矛盾在现有教育供给体系下很难达到平衡。主要原因是“两委”学员的学力水平与学习投入有限。“两委”学员的年龄集中在35-45岁之间，对线上教学资源的适应力和利用效率低。为平衡学习、工作与家庭生活，多数学员平均每周投入学习的时间不足3小时。这些因素限制了学员对专业性知识与技术技能的深度学习。

　　“两委”人才培养改革策略

　　实施“两委”教育工程，需要思考教育供给侧的改革如何基于涉农行业产业的发展特征以及成人学习的特征进行，回答好培养目标是什么、谁来培养以及怎样培养的关键问题。

　　一是从学历补偿教育转向实践能力提升培训。乡村产业发展迭代速度决定了涉农人才培养目标要因需快变，这与学历教育的相对长周期性、延迟性形成了矛盾。对“两委”人员实施的教育工程，侧重于对其进行教育的学历补偿，以学科逻辑为中心，建立对学科领域基础性知识的认知，培养现代社会所需的基本素质素养，促进其社会融入性，则必然产生与直接应用于生产一线，解决或者改善生产方式的职业实践能力的培养之间的距离、矛盾。因此，面向乡村本土的成人群体人力资源开发，需从重视学历提升向重视实践能力培养转变，以更具灵活性的培养培训方式进行生产实践专项技能的提升。在培养目标中，需要融入乡村本地产业发展和技术进步以及新型生产组织方式的要求，并在人才培养规格中明确受培训者应达到的知识、技能和素质方面的具体要求。在培养类型与层次上可以参考初、中、高级技能人才划分标准，强化技能人才培养的类型定位。通过培养培训使其具备解决乡村产业生产或服务工作中的实际问题的综合性能力。

　　二是从政府主导转向利益相关方联合。乡村产业发展存在规模小、人才流动大、技术技能水平有限的问题，涉农企业单独进行人力资源开发的能力有限。基于政府统筹的涉农人才培养项目，一般由政府与涉农院校联合进行，乡村产业中的涉农企业主体参与规模与深度不足。技术技能的形成无法完全由院校通过学科知识的讲授获得，是教育学与心理学在对能力形成机制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共识。缺乏市场产业主体参与的培养项目，一方面会面临政策供给、资金投入的压力，另一方面又存在人才培养的针对性与灵活性、适应性不高的问题。技术技能人才成长遵循“从初学者到专家”的能力发展的基本逻辑，通过参与工作实践活动，完成工作过程完整的典型工作任务获得专业知识和技能，并实现对职业规范、职业伦理和价值观的内化。因此，需要完善现代化农业人才的供给渠道与投入机制，逐步协调好政府主导与市场机制协调问题，构建政、教、产有效的沟通机制与协同育人机制，实现合作收益的合理分配，从而提升利益相关方合作的效能和可持续性。

　　三是创设灵活开放的教学模式。实施“两委”教育工程，属于职业教育范畴，是面向成人特定群体的教育，同时也是终身学习框架内的教育。这就需要在教学模式设置中，充分尊重学习者的身心发展特征与其所要面对的社会发展需求，建立符合“两委”人员学习基本特点的教学模式。

　　首先，从注重静态的学科理论知识传授逐步转向注重动态情境关联的胜任力提升。成人学习的最大特点在于学习内容与工作需求、个人专业成长、职业发展的吻合度高。因此，需要建构基于工作胜任力的教学情景模式，这是与传统的“基于教室或学校学习”相对应的。通过参与工作实践进行的学习活动和反思，学习者由此获得富有意义的体验、工作诀窍和默会知识并发展出实践能力。在学校教学过程中要明确知识传授不等于能力习得，传统学科知识教学中一般以陈述性知识为主，重点回答“是什么”的问题，但对程序性知识与条件性知识的教学不足，“两委”学员在学习后对于“怎么做、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能做、做到什么程度是符合标准”等操作性实践技能无法体悟与掌握。这也是为什么成人教学往往存在满意度低、理论与实践脱节等诟病，却一直不能得到有效改善的症结所在。其核心在于院校制定的学习目标与成人学习者学习需求的适配度较弱，课程所提供的学习体验对于提升学习者专业能力来说成效甚微。因此，学习动机的激发，重点在学习目标、学习内容的改造。在学习目标方面，以愿景驱动和工作技能习得作为重要目标，提升学员关于工作情境中的实践积累。在学习内容方面，把具体工作情境中的工作技能及面临的真实实践问题作为课程开发的核心资源，突出课程目标指向性、操作系列性、情景性，培养解决复杂任务与问题能力。

　　其次，从突出自主学习转向多方互动学习。当前面向“两委”学员的教学组织方式采用线上线下结合，以自主学习为主。但自主学习本身对学员在学习目标制定、学习过程管理以及学习策略选择的要求普遍较高，这与“两委”学员的学习投入现状之间形成矛盾。学员完成学习任务的主动性与质量堪忧。虽然学员在学制允许范围内可以多次选修，但因线上师生互动频次不足，网络教育中教师能在当天给予反馈的仅有52.17%。因此，面向“两委”学员的教学组织应该加强师生、生生等学习过程的协同性建设，将长周期、单打独斗为主的自主学习改革为“小步快跑”与及时反馈的模式设计教学环节。以项目化、工作过程等逻辑改进教学模式，单门课程的学习时长从学期制压缩到周或月制，兼顾单元任务的完整性与学习周期的精短，强化对学员学习任务完成情况的监督与及时反馈，将终结性评价改为过程性评价，增加师生之间与生生之间的“线上粘性”，提升“两委”学员的学习体验与学习效果。

　　最后，从“授人以鱼”转向“授人以渔”，加强学员学习力的培养。尽管“两委”学员的学习具有明确的实用主义指向性，但在终身教育与学习型社会建设的背景下，学习目的论应当从“为了知识与技能的学习”转向“通过知识与技能的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实现学员学习能力的稳步提升，为其终身发展赋能。随着互联网等信息技术发展，学员之间的数字素养差异已经从“有无信息技术与工具”转变为技术与工具的使用性，导致来自乡村的学员接受现代教育的程度与效果大打折扣，进一步加大了城乡之间的差异化和非均衡化。因此，如何帮助“两委”学员掌握信息技术，使信息技术发展能够成为自主学习的帮手而不是限制，是“两委”教育工程实施中需要解决的基础性问题。同时，需要对“两委”学员适当安排一些学习策略方面的教学，如时间管理、注意力集中训练等。帮助学员对抗学习过程中的各类阻力，大大降低“网络辍学”现象的发生。H

　　本文系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基地课题《自由贸易港背景下乡村振兴“两委”人才培养实践研究》【项目编号：HNSK（JD）21-47】，海南省教育规划课题《基于“两委”人才能力标准的课程开发研究》【项目编号：QJY20211076】阶段性成果

　　（作者王安兴系琼台师范学院副校长、研究员，曾维陆系海南开放大学副校长、讲师）

　　本文责编/朱薇   邮箱/ 9553678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