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生

　　海南自贸港作为我国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前沿阵地，其特殊的经济政策与监管环境为跨境贸易和投资提供了便利，但也为司法领域的职务犯罪提供了滋生土壤。其中，刑罚执行环节的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对不应当监外执行的重刑犯暂予监外执行的，破坏了监管制度、损害了司法公正，而监外执行的重刑犯再犯新罪，特别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又进一步严重危害了社会秩序、破坏了营商环境和政治生态。因此，有必要分析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特点和侦查难点，提出治理策略，以加强自贸港检察侦查工作，打造一流法治化营商环境。

　　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构成与特点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四百零一条，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是指司法工作人员徇私舞弊，对不符合暂予监外执行条件的罪犯，予以暂予监外执行的行为。该罪的构成为：1.主体是具有报请、裁定、决定或批准暂予监外执行权的司法工作人员，包括具有侦查、检察、审判、监管等职责的工作人员；2.主观是直接故意，即明知罪犯不符合暂予监外执行的条件却予以暂予监外执行的心理状态；3.客体是罪犯监管秩序和司法工作秩序；4.客观是徇私舞弊，对不符合法定条件的罪犯予以暂予监外执行的行为。情节严重是成立本罪结果加重犯的条件，包括违法给予多名罪犯或以暂予监外执行、违法给予重刑犯以暂予监外执行、监外执行罪犯再犯新罪、收受罪犯及其亲友财物的、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

　　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特点是组织性、迷惑性和重复性。本罪依靠某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需经过提起—鉴定—审核—研判—呈报—复核—批准等诸多环节，其中，监狱呈报监狱管理局之前的环节至关重要，必须层层审批通过，由各环节承办人共同完成，具有明显的组织性；暂予监外执行的先决条件是“患有严重疾病”，获批监外执行的罪犯会被鉴定为心脏病、艾滋病、癌症、精神病等严重疾病，这些严重疾病特别是精神病会以形式的合法性干扰侦查工作，容易造成误判，因此，本罪具有一定的迷惑性；暂予监外执行的期限是半年或一年，因徇私舞弊被暂予监外执行的罪犯大多不甘心半年或一年后被重新收监，会通过利益输送的方式继续监外执行直至获得假释或刑满释放，因此，本罪一般具有行为的重复性。在自贸港背景下，该罪还有以下特征：跨境协作漏洞，罪犯利用港口便利性跨境转移证据或人员，增加侦查复杂性；高科技手段介入，如伪造电子医疗记录、利用区块链技术隐匿行贿痕迹等。

　　自贸港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侦查难点

　　司法工作人员渎职犯罪的惩治具有滞后性，加之自贸港独特的自然人文环境和法律政策等，给检察侦查取证、法律适用、人员锁定与边境控制带来诸多挑战。

　　一是证据收集困难。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手段隐蔽，如疾病鉴定权威、审批手续合规、服刑档案完备等。例如，在莫某某被违法暂予监外执行案中，其三次精神疾病鉴定均为精神分裂症，服刑期间年年评优，保外就医审批合规，只有出监当天即参加黑社会并实施一系列有组织暴力犯罪这一个无法抹除的罪证。时间久远，如何破局？如何突破徇私口供？如何查找舞弊行为和枉法证据？这些都是专案组面临的重要问题。在自贸港背景下，此类行为可能涉及跨境医疗证明或境外机构的虚假材料，需依赖国际司法协作获取证据。同时，涉及医疗数据、考核记录等电子证据亦可能被技术手段覆盖或删除。

　　二是法律适用复杂。由于自贸港政策的开放性和惩治渎职犯罪的滞后性，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法律适用错综复杂。首先，“一线放开”政策可能导致境外法律与国内法的冲突。如，境外医疗机构出具的证明是否具有法律效力，需结合国际条约与国内标准综合认定。其次，罪名竞合和追诉期限的认定。某一行为同时触犯数罪，特别法优于一般法，如特别法所定的罪过了追诉期限而一般法所定的罪没有过追诉期限，应当如何处理需探讨。最后，“情节严重”的界定需具体化。司法解释对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情节严重”的界定较为明确，如违法暂予监外执行重刑犯的、监外执行罪犯再犯罪的、收受罪犯及其亲属财物的、多次或长期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的、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等等。但在自贸港的特殊经济生态中，如何细分“恶劣影响”仍需明确。

　　三是跨境人员流动性的挑战。自贸港检察侦查工作还会面临涉案人员跨境流动频繁、不易监控和边境控制的挑战。海南自贸港四面环海，从海域可以直接抵达越南、菲律宾等国，在已决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中，首要分子黄某某、吴某某等有跨境潜逃的计划或行为，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系列案中亦有涉案人员离港到广西边境的计划。因此，为防止涉案人员利用港口便利潜逃境外，一方面需加强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协作，另一方面证人、证据的跨境调取需依托《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等框架破解司法管辖权难题。

　　自贸港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治理策略

　　面对自贸港复杂经济法治环境的挑战，检察侦查工作需依据实际情况和变化趋势对刑罚执行环节的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作出有效的治理策略。

　　一是建立刑罚执行监督技术模型。以AI技术、DeepSeek模型为基础，建立检察侦查刑罚执行监督技术模型。这个模型系检察侦查技术系统（亦称检察侦查技术平台）的一部分，涵盖技术侦查、风险预警、风险评估、联合控制等子模型。建立医疗数据区块链存证系统，确保病情证明、考核记录等关键证据不可篡改；应用人工智能分析罪犯行为轨迹，识别异常保外就医申请（如短期内多次申请、同一医疗机构频繁出具证明）；监狱、法院、海关、边检等部门数据共享，建立暂予监外执行风险评估模型，对刑罚执行、狱政管理等风险部门进行动态监控；设立联合侦查中心，整合公安、检察、国际刑警资源，快速响应跨境犯罪线索。

　　二是完善刑罚执行监督的相关制度。进一步完善“派驻检察+巡回检察”制度，加强对监狱刑罚执行、狱政管理的检察监督，加强对派驻监狱检察人员的管理和培训，防止因形成利益共同体而失察失控；完善常态化廉政教育制度，结合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徇私舞弊减刑典型案例强化警示教育；完善回避制度，通过司法工作人员申报与罪犯的亲属关系或利益关系，减少减刑、假释、暂予监外执行审批环节的渎职概率；建立内部审计常态化制度，对监狱、法院的减刑假释案件按比例抽查，重点监控监狱食堂、医务室、仓库等特殊岗位；建立刑罚执行社会公示平台，允许社会公众、律师等在线查询案件并提交异议。

　　三是明确法律适用标准。制定《自由贸易港暂予监外执行实施细则》，细化“不符合条件”的具体情形（如疾病种类、社会危险性评估标准）；对境外医疗证明实行“双重认证”制度，即需经国内指定医疗机构复核确认；对罪名竞合的定性、追诉期限的计算、情节严重程度的界定等问题，出台专门规定以定分止争，确保自贸港法律适用的一致性与稳定性。如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的行为亦犯滥用职权罪，一般应当认定为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罪，但当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罪已过追诉期限而滥用职权罪未过追诉期限时，应当以滥用职权罪追究，以遵循刑法的立法本意。

　　自贸港的特殊性为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的侦查带来了新挑战，但也为创新侦查机制提供了契机。通过技术赋能、制度创新、法律适用一致，能够有效遏制此类犯罪，维护刑罚执行的公平性与司法公信力，着力打造法治化营商环境。H

　　本文系海南省人民检察院2024年度检察研究课题“徇私舞弊暂予监外执行犯罪侦查研究”部分成果

　　（作者系省人民检察院三级高级检察官）

　　本文责编/朱薇   邮箱/ 95536782@qq.com